從農民的兒子到北大教師,從一校之長到精神偶像,使窮教書匠成為百萬服峰,使萬千學子走向成功,劫匪綁架、慘遭誤解、脫胎換骨、痛定思痛……留學教父俞洪敏難逃宿命?。”緯崾拘聳|方從小小培訓班到英語教學巨無霸,從單一培訓的小作坊到教學、咨詢、研究的經濟聯(lián)合體,從跟著感覺走的家庭企業(yè)到建立理性科學的現(xiàn)代企業(yè)制度。新東方進行資源重組,利益分割,產權明晰的革命過程是一次伴隨著汗水和淚水的鳳凰涅磐、由死向生的飛躍。新東方的主要人物大多出身于北大,多數有海外留學的經歷,接受了80年代的思想啟蒙,有脫不掉的北大情結,有洗不凈的書生氣。在90年代的出國潮和經商熱中,既受到西方價值觀念的洗禮,也受到中國不規(guī)范的市場經濟的沖擊——中國與世界,東方與西方,友誼和利益,人性與制度,情理與法理,知識與財富——他們如何從重重矛盾中突圍,如何使人性得以回歸,如何從自身超越?新東方是學校,其產權基礎是“民辦公有”。按照現(xiàn)行法律規(guī)定,任何民辦學校不屬辦學校的權利,沒有擁有學校的權利。而新東方本質上又是一個是以英語為主的外語培訓公司。為了維系團隊,只能像所有民辦學校一樣,明修棧道,暗渡陳倉,學校外掛公司;項莊舞劍,意在沛公,為股東們建立一個學校歸屬的“心理產權”。然而這是自欺欺人,新東方轉型的一切禍患由此而生。新東方人如何面對幾乎是無法繞過的產權瓶頸?俞敏洪如何擺脫“新東方困境”?新東方是出國夢的締造者。近年來70%留學北美的學子都是在新東方闖過了托福、GRE分數線,對于眾多懷有留學夢的學生和家長來說,這幾乎等同于生死線。新東方將中國望而生畏的TOEFL、GRE考試變成了福特式考試生產線。他們可以當之無愧地說,新東方創(chuàng)造了在中國歷史上輸送留學生人數之眾的奇跡。新東方靠什么完成了這一使命?教師走進新東方,能夠成為百萬千萬富翁,實現(xiàn)窮教書匠幾代人不可企及的夢想;學員走出新東方,身價倍增,前途無量。是新東方成就了數十萬來自全國各地的有志者的理想,還是后者承全了新東方的聲名?ETS知識產權糾紛曾經被媒體廣泛關注。從嚴格的意義上來說,新東方也許是侵權了,而且是大規(guī)模地侵權。新東方如何背負沉重的十字架,為捍衛(wèi)中國學生的利益,為維護中美留學事業(yè)的橋梁而擺平ETS。如今一場官司還沒有了結,劃時代跨國界的的談判還在繼續(xù)。在塵埃還未落定之時,官方與民間、教育界與經濟界、法學界與企業(yè)界都共同關注著這一事件的走向和結局。如何看待在中國進入WTO背景下的這一事件,如何看待在這一事件背景下的新東方命運?《東方馬車》不只是“痛說革命家史”;《東方馬車》不只是塑財富英雄;《東方馬車》不只是描述“新東方現(xiàn)象”;《東方馬車》不只是為考“G”和考“托”;《東方馬車》不只是看熱鬧說內斗……徐小平,新東方副校長。1956年生于江蘇泰興。1978年考入中央音樂學院音樂學系。畢業(yè)后進入北京大學,任北大藝術教研室教師、北大團委文化部長、北大藝術團指導。在這里授權“未遂詩人”俞敏洪辦英語詩歌雜志、任命“英語藝術家”王強任北大藝術團長。二十年后,終于以非英語出身之人,忝居新東方校長行列。徐小平的奮斗是由一系列失敗湊合起來的成功:申請美國簽證被拒兩次,因此懷著“個人恩怨”在撰寫《美國簽證哲學》,開辟中國留學咨詢一個嶄新學科;自己以三十一歲的高齡出國因此從人類生物學角度發(fā)現(xiàn)今日“三十而立”之人只相當于孔子時代的十五歲孩童,所以至今童心不泯;因為自己是一個失敗的音樂家唱歌無人喝彩,所以人到中年改行搞留學咨詢,出版《美國留學天問》,創(chuàng)立新東方咨詢思想和留學理論,伙同俞敏洪、王強歸納并豐富了新東方精神與文化。徐小平夢想之一可能是想把新東方辦成音樂學院但這決不可能實現(xiàn)。所以,他只能繼續(xù)“在絕望中尋找希望”,每天都把手上的工作做得更大更好。王強,新東方副校長。1962年生于內蒙古包頭。1980年考入北京大學英語系。畢業(yè)后留校任教。1988年赴美任訪問學者,1990年再度赴美,獲美國紐約州立大學電腦碩士學位,并加入貝爾實驗室任電腦工程師。1996年回國,參與新東方的創(chuàng)辦與建設,與俞敏洪、徐小平并列三架馬車。他為什么要放棄貝爾真正優(yōu)越的生活?因為在國外是“為了活著而工作”,回到國內則是“為了工作而生活”。王強是新東方英語口語與思想魅力之王。他在新東方傳授的《美國思維口語》,開辟了中國英語口語教學的新紀元,聽課證經常被學生高價征購。王強為解決中國學生特有的啞巴英語問題提出了開創(chuàng)性的思想和教學體系。他從北大開始就養(yǎng)成藏書的癖好,此生見了書就把什么事情都可以忘記。他的中英文藏書之豐、題材廣堪稱當代中國第一人。王強最令俞敏洪欽佩仰止的才華,是對于中外人文科學的精深研究,有自著《書之愛》為證(已經脫銷多時,王強說全部被他買去送了人?。?。王強最令徐小平羨慕絕望的魅力來自他的嗓音——嘶啞的徐小平只能以“大狗叫、小狗也叫,而且俞敏洪也不過是個花腔女高音”來為自己演講做解嘲性開場白。請讀片斷:大難不死走進俞敏洪家,這里不是“家”,空空蕩蕩的房子里住著三個大男人。他和一個司機,一個??~。走進他的臥室,外面有一個小涼臺,他說,“這里就是我的私人空間?!彼闵蠜雠_,也就是十幾平米。涼臺上有把躺椅,旁邊有個小柜于,小柜子上有本藍封面的佛經。宋昊家涼臺也有把躺椅,“吃完飯,泡上茶,哼著小曲兒看月亮,神仙一樣的日子?!庇崦艉樵谔梢紊峡吹降脑铝潦翘K東坡的月亮,宋昊在躺椅上看到的是李白的月亮。俞敏洪創(chuàng)造了新東方的同時,創(chuàng)造了宋昊們。宋昊們成了百萬富翁,拓展出了無可限量的空間,俞敏洪自己的空間卻被擠壓得越來越小。這里曾經熱鬧非凡,徐小平、王強、包凡一這些北大血統(tǒng)的人,宋昊、錢永強、楊繼等這些名牌教師、“小哥們兒”,曾在這里出出進進,海闊天空。現(xiàn)在冷落了。新東方結束“分封制”后,大家?guī)缀醪粊砹?,突然間變成了陌生人。徐小平說:“友情永遠戰(zhàn)勝不了利益。”偶爾,徐小平、王強們來一次,俞敏洪用手撫摸著椅子傷感地說,“這里落滿了灰塵,已經很長時間沒人來坐了?!蓖鯊娬f:“看到敏洪這個樣子,我都想哭。我們要問‘Why?’為什么會這樣?敏洪要反思?!庇崦艉橐此?,但是,其他人需不需要反思?新東方人有個特點,批評別人毛病的時候,往往忘記了自己也有同樣的毛病,甚至在批評別人的毛病時,自己正在犯同樣的毛?。煌浟俗约菏峭粭l船上的人,忘記了自己是這條船上的船員和應該擔任的角色,船長出了問題,航船出了故障,迷失了方向,大家寧愿在波濤洶涌中把船停下來,追究船長的責任,像準備了飛碟。隨時可以棄船而去的天外來客;或者干脆把船長一個人晾在那兒,任這艘船在風雨飄搖中原地不動?!疤焱鈦砜汀钡年犖橹袥]有胡敏。胡敏是新東方這條大船中始終沒有忘記自己角色的人。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跟俞敏洪有特殊的淵源,他沒有北大背景,沒有拉拉扯扯的哥們兒關系,所以,處理各種關系時反而簡單,判斷問題不會摻雜不相干的因素,所有的人惶惶不可終日、劍拔弩張時,他卻充分信任俞敏洪,非常從容地與俞敏洪合作,駕駛著一條大拖輪——新東方學校為這場“奢侈的辯論”、“痛苦的轉型”保駕護航??墒?,胡敏安排的生活是一個按部就班的生活,上課,管理學校,下班回家,吃完飯,忙點雜事,10點以后,踏實寫作。他“要把一天24小時拉長到38小時,不說廢話,不扎堆”。他說自己是“騎著破自行車的百萬富翁”。其他人不可能那么從容,因為沒“破自行車”可騎,徐、王、杜家在國外,內外兩大攤子的住房、老婆孩子國外消費就壓得喘不過氣來,守著金山銀山沒了耐心。這幫哥們兒沒回來時,俞敏洪寂寞、孤獨,這幫哥們兒回來后,如今辦公司,鬧得不可開交,更寂寞,更孤獨。每次開完會,別人該干什么干什么去了,俞敏洪沒有什么愛好,總是要回到辦公室忙忙碌碌打發(fā)時光??墒强偟没丶?,“家”在哪兒?他有一盤薩克斯獨奏《回家》,夜深人靜的時候,經常一個人在家里放,勾起了情緒,便大哭一場。后來不敢聽了。一次,在去上海的路上,收音機里突然響起了《回家》,他失聲痛哭。1997年,他把老婆孩子送到了加拿大,每年都想接回來,但是不敢。1998年那場“人室搶劫”差點要了他的命,他被盯上了,他不敢冒失去老婆孩子的風險。俞敏洪巨大成功的后面,支撐著的是一連串悲劇故事。俞敏洪“神話”是由兩個“俞敏洪”來演繹的:一個“大俞敏洪”,一個“小俞敏洪”?!按笥崦艉椤姓鄄粨希尺屣L云,是一個無限放大的過程;“小俞敏洪”擔驚受怕,焦慮恐懼,是一個無限縮小的過程。“小俞敏洪’能讓人想起挪威畫家蒙克那幅著名的油畫:《嚎叫》?!@次搶劫行動干凈利索。俞敏洪大腦的數據庫里,“1998年8月ZI日”這個日子充滿了恐懼,給他,給他的家庭,留下了永遠不能抹去的陰影。1998年,俞敏洪一個人住北京西北上地小區(qū)一幢多層樓三層。這天,他開車帶著杜子華回上地。杜子華家也在上地。他們來到北京體育學院附近的一家小館子吃飯?!袄隙牛@兩天干活挺累的,吃個甲魚吧?!彼麄円思佐~。吃完飯,杜子華說,“我還有點事,你自己開車回去吧?!钡郊?點過,他鎖好車上樓。這個單元,二樓三樓樓道沒燈。他爬到二樓三樓的交叉點時,上面下來兩個棒小伙子,一前一后把他夾住了。他還沒有反應過來,只見一個小伙子掏出一個針管,朝他胳膊就是一針。整個過程只有幾秒鐘,他一聲沒吭就昏迷了。一個多小時后,他蘇醒了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手腳都被布條捆著,被劫匪扔到了床上。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打電話,給他姐夫打電話。他在新東方幫忙的姐夫就住樓下,離他最近。一種強大的求生本能支持他坐起來,側身滾下床。他家四室一廳,兩個小臥室,一個大臥室,一個書房,他的大臥室在最里面,電話在客廳,離他的臥室十幾米遠。他強忍著暈眩往外跳,跳到電話旁。電話在茶幾上,手腳被捆著,他用下巴磕先磕下免提鍵,然后磕號碼。電話鍵小,下巴殼大,腦袋昏昏沉沉的不聽使喚,怎么也磕不準??牟粶?,摁了,再磕……正當他摁掉電話準備再磕的一剎那,電話“鈴鈴鈴……”響了,有人打電話進來。他趕緊磕下免提鍵。“老俞……”俞敏洪一聽是杜子華,有氣無力地說,“老杜,我被綁架了,你趕快通知我姐夫來,或者是其他人,趕快來?!庇崦艉槟赣H信佛,前兩天去五臺山拜佛,本來打算多呆幾天,可是在山上的時候,老太太“感覺不對,有心靈感應,要出事似的,立即下山往北京趕,回北京這天,剛好是敏洪出事這天。”“小平,叫小平來,叫小平來?!彼f。徐小平來了問道:“怎么辦?”“趕快報警,趕快找人報警。”俞敏洪說。徐小平打電話給海淀公安局的一個熟人,熟人說,“打110報警呀!”正打電話的時候,俞敏洪昏厥了,第二天才醒過來,躺在急救中心的病床上。醫(yī)生見他醒來,說,“給你推進去的麻醉劑是動物園大型動物的麻醉劑,劑量大得嚇人,而且推的速度很快,你居然沒死掉。”醫(yī)生用納悶兒的眼神看著他,問他,“你是不是抗麻醉體質?”“我能喝一斤半白酒?!庇崦艉檎f?!昂纫唤锇氚拙疲俊薄皩Α贬t(yī)生不會想到這個死里逃生的校長,一介書生,竟有如此大的酒量。當然也不會想到,俞敏洪的酒量是為了新東方的生存拼死練出來的。醫(yī)生將信將疑,因為沒有這樣的記載,酒量大的人快速注射大型動物超劑量麻醉劑可以免一死,“可能是原因之一吧?!眰赊k此案的警察對他說:“你命真大,前段時間,有兩個人,一個是北京的,一個是唐山的,作案手法跟你的一樣,麻醉劑打進去后就死了?!边@兩個冤死鬼難道是沒有酒量?姑且說酒量救了俞敏洪的命吧。可這“酒量”背后有多少哀傷的故事阿。他拿過“診斷書”,上面寫著“隨時都有死亡的危險”,眼淚“嘩”地出來了。有人編故事說,他醒過來,第一件事是拍拍自己的腦袋,還記不記得英語單詞。其實他惟一害怕的是腦子被大劑量麻醉劑搞壞了,思維混亂;舌頭搞麻木了,不能講課了。一個靠嘴靠大腦安身立命的人,腦子壞了,舌頭不靈了,人就徹底廢了。出院回家,翻開英語辭典,檢驗一下記憶力,能不能記得住單詞。咦,還行;到課堂試試大腦,試試舌頭。咦,大腦還不笨,舌頭還挺靈。第二天中午,他脫離危險后,轉到了北醫(yī)三院。晚上7點,徐小平去醫(yī)院看望俞敏洪。他見俞敏洪面無血色躺在病床上,周圍看護的親戚悲悲戚戚,實在是影響病人的情緒,平時那種善于調節(jié)氣氛的天賦頓時派上了用場。他說:“敏洪,那狗日的跟你一定很熟悉,他不僅知道你的住處和生活規(guī)律,還知道你的屬相?!薄霸趺磿??”徐小平的奇談怪論讓俞敏洪不解?!八褂么笮蛣游锫樽韯?,就是因為他知道你是屬虎的……”這話把大難不死的俞敏洪和在場的人逗樂了?!崦艉槌鲈汉笳偌蠹议_會,主題是自我批評。他意識到,他的生命已經不僅僅屬于他自己了。徐小平、王強回國后,告誡他不要把現(xiàn)金往家里拿,嘴皮子都說破了,他就是不聽,終釀大禍。如果他出了事,不僅毀了新東方,而巳毀了大家跟他綁在一起的事業(yè)和理想。他對大家說:“今天開會,我要向大家檢討。發(fā)生這件事,我感到很內疚。新東方必須改革,否則整個事業(yè)會被我毀了?!蓖鯊妼@次會議評價很高,說:“今天的會議是遵義會議,敏洪展示了領導能力?!毙煨∑讲煌馔鯊娺^于樂觀的判斷。他說:“不!今天的會議應該是古田會議?!?935年的遵義會議確定了毛澤東在黨內的領導地位,之前的古田會議則是實行了著名的“三灣整編”。徐小平的意思是,新東方現(xiàn)在還沒有到遵義會議的份兒,首先應該完成資源整合。新東方三駕馬車之間討論問題、臧否人物,喜歡用一些政治名詞和歷史人物。一天晚上,徐小平對俞敏洪說:“敏洪,你呀應該是林彪?!薄澳闶鞘裁匆馑??”“毛澤東指到哪兒,林彪就打到哪兒??上闶侵芏鱽??!薄澳憧紤]大問題沒錯,我做小事情也沒錯?!睋尳俳o俞敏洪帶來的心理傷害遠遠大于生理傷害,除了所有壓力,增加了“死亡恐懼”?!郎竦拿婺繒r而是恐怖的、可憎的,時而是公正的、慈悲的。他(或她)是造物主的使者,是天堂和地獄的看門人。他(或她)讓所有的希望與夢想傷心不已,讓所有的富貴與榮耀一錢不值;他(或她)給罪惡套上罪惡的枷鎖,給苦難戴上苦難的花環(huán),如果他(或她)愿意,可以讓卑賤的靈魂變得高尚,不可一世變得滑稽;可以讓美麗的面容變成一個骷髏,該上天堂的上天堂,該下地獄的下地獄。死神光顧俞敏洪,大概是看到了俞敏洪和新東方走到今天不容易,大概是看到千千萬萬學生還需要俞敏洪,頓生惻隱之心,說,“你命不該絕?!苯俜诉@次搶劫,搶走了一些現(xiàn)金,一部攝像機,攝像機里有他女兒一歲到三歲的記錄。俞敏洪說:“強盜不知我的心?!彼恍奶蹞屪叩腻X,心疼女兒的成長畫面,他寧愿花幾十萬上百萬的錢從劫匪手里贖回那盤磁帶。他喜歡女兒,疲倦了,煩惱了,拿出磁帶來放,真是莫大的安慰。這個父親的安慰,被劫匪給剝奪了。禍不單行。一年以后,他在家門口又遭搶劫。這次他學乖了,上樓前,先跺腳,把感應燈都跺亮。他發(fā)現(xiàn),三樓的燈沒亮,就跟司機說“可能不對頭”。兩個人小心上樓,走到二樓,下來一個小伙子,他們沒在意。到三樓,司機正準備開門,樓上沖下來三個小伙子,兩個對付司機,一個壯漢用槍頂住了俞敏洪的腰。司機反應快,一下子把對付他的兩個人推到樓梯下,借勢往樓下沖,“抓強盜——抓強盜——”邊喊邊沖。那兩個人見壯漢對付單薄的俞敏洪綽綽有余,跟著追下去。三樓剩下了膀大腰粗的壯漢,用槍頂著俞敏洪,恐嚇說,“不準動!動一動,打死你!”這事兒邪了,一次來搶,二次來搶,沒完了!俞敏洪這時候不知道哪兒來的冷靜,觀察到四樓的燈光反射過來,壯漢頂在他腰上的槍對著燈光,怎么不反光?他下意識地用極快的速度一把抓住槍,使勁一掰,居然把槍給掰斷了!這王八蛋,原來拿了支假槍嚇唬人!他頓時有一種被欺負、被侮辱感,“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”爆發(fā)出來,撲上去廝打。壯漢假槍被掰斷,吃了一驚,這單薄的教書先生居然敢反抗。從兩次人戶搶劫的劫匪作案手法來分析,上次兩個人,這次四個人,絕對是手拿把掐吃住了俞敏洪的。他們對俞敏洪的情況了如指掌。樓下三個人和司機打,樓上俞敏洪和壯漢打,又打又喊。但是,樓上樓下,左鄰右舍,都龜縮在家里,不敢出來幫忙。劫匪不敢戀戰(zhàn),打了十幾分鐘后,搶走了俞敏洪的電腦,刺傷了司機的手腕,跑了?!斑@時,我才意識到,我的命不僅僅是自己的命,還是大家的命,還是新東方的命。不能新東方沒干成,命就丟了”俞敏洪說。第三天,他配了保鏢。老婆孩子本來想接回來,安全沒有保證,也不敢了?!皬拇?,我的個人生活沒有了,永遠沒有了?!彼纳钍且粋€不斷被壓縮和放大的過程,在北京被壓縮,到北美被放大。一回到家,就帶著老婆孩子開車狂奔,跑遍了加拿大和美國所有值得去的地方。他的人生也是一個不斷被壓縮和放大的過程。成功之前被壓縮,成功之后被放大;某些方面被壓縮,某些方面被放大,往返無窮。兩次搶劫死里逃生,使俞敏洪對生命的意義有了全新的認識,也是俞敏洪決定新東方“公司化改革”的直接動因,同時迫使他放棄自我,悲劇性地改變了他的個人生活。這是俞敏洪的宿命。所以,“新東方精神”的表層是“勵志”,深層是“宿命”,俞敏洪和與他相類似的蕓蕓眾生的“宿命”。無論是“新東方精神”的歸納者徐小平,還是“新東方精神”的懷疑、批判者錢永強,都不可能理解。徐小平與錢永強辯論“新東方精神”,是在捍衛(wèi)自己作為“新東方精神”制造者之一的榮譽,他的解釋和反駁,只能在感性和功利層面上震懾錢永強,并不能強有力地說服錢永強。錢永強質疑甚或鄙視“新東方精神”源自“耶魯血統(tǒng)”的優(yōu)越和西方工具理性的訓練,雖然“新東方精神”有著新東方成功和大量個案的可驗證性。對某種“精神”的真正感悟和提煉,不取決于悟性。知識,而是“經驗”,那種時時關照自己生命和精神的“高峰體驗”。這是一個層面。第二個層面,一種“精神”被一個群體接受,有其毫無疑問的合理性,有其廣泛的社會、心理原因,對原因的追究、總結、歸納、升華,是一個涉及多學科的系統(tǒng)、細致而長遠的規(guī)劃,俞敏洪、徐小平、錢永強們沒做,他們沒有心思、也沒有這方面的知識結構去認識,去組織,不說更玄乎的東西,僅就商業(yè)價值而言,他們沒有看到,從理性的層面廓清“新東方”品牌的內涵,既是一個穩(wěn)定的企業(yè)文化形成的過程,更是一個商業(yè)利益最大化、個人利益最大化的過程。當然,如果把新東方當成一架印鈔機,只滿足于王強所說的馬斯洛的“人的第一層次需求”——基本生存需求,膨脹欲望的短期兌現(xiàn),那就什么也談不上。不僅談不上,一旦利益沖突到了一個臨界點時,新東方可能分崩離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