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于現(xiàn)代中國,新文化運動的作用,實在不亞于文藝復興運動之于歐洲。然而,它的發(fā)動,并不如我們今天懸想般的轟轟烈烈,勿寧說是靜悄悄地進行。《新青年》編輯導演的答王敬軒的“雙簧信”,就是著名的例子,目的是要弄出響聲來,讓全社會知道。這是寂寞的。至少,當時處于邊緣地帶的魯迅是這么感覺的。為了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馳的前驅者,或者也因他未能忘懷于往日籌辦流產的《新生》雜志的寂寞的悲哀,他終于在黑暗的鐵屋子里吶喊起來,但從此,中國便有了首批新型的白話小說。魯迅自己說過,他的文字有兩類,一類是為別人乃至為敵人的,一類是為自己的。依照這種說法,小說當介于兩者之間,既有明確表達問題意識和社會責任的方面,也有抒寫個人精愫的方面。說到小說創(chuàng)作,他說:“我仍抱著十多年前的‘啟蒙主義’,以為必須是‘為人生’,且是要改良這人生?!闭侨松褎e人和自己統(tǒng)一到他的小說里來了。然而,魯迅畢竟是一個屬于現(xiàn)代中國的作家。作為新文化運動的開拓者,偶像破壞者,他可以毀棄傳統(tǒng)的一切,卻固執(zhí)地保留了由它孕育的苦難,身為奴隸的屈辱的永久見證。正如一位評論家說??思{的小說里有“古老的聲音”那樣,在魯迅的小說中,同樣鳴響著這樣一個聲音,世世代代從未中斷的深沉的聲音,東方大陸的聲音。